查尔斯·克洛伊走得缓慢,话也如步伐一般。
在每一句话前,似乎也都要用很长时间思考。
“…三十七天前下午两点四十一分零六秒。”
他侧着脸,注视墓园中一棵棵被寒冬摧残过的树。
“他踏着地毯悄悄进屋,支开仆人,请求我的帮助。”
“说实话,他原用不上这瓶珍贵的药剂,就能把那女人送进精神病院——可我考虑到,总有你们这种爱管闲事的人…而我的儿子又是个懦弱、毫无担当的废物…”
罗兰眯起眼。
“所以我给了他一瓶药剂,确保她的解脱。”
“一瓶我从朋友手中换来的。”
查尔斯·克洛伊扭过头,盯着罗兰,笑意缓缓爬上他脸,“啊…那个药,可是了不起的杰作。”
“没有解药,即便不处于死亡月,仪式者也拿它没什么办法。”
“它会一点点、一点点的摧毁服用者的精神。”
“它使她脑袋里充满了虫蚁——我是说,类似虫蚁一样的幻想。”
“慢慢啃食,啃食,啃食…”
“最初,她只是会听见一些窸窣的响声…”
“慢慢,一切都不一样了。”
查尔斯·克洛伊的脸在罗兰视线中变得扭曲。
“她几乎无法入眠。”
“她会很痒…非常痒…”
“就像有虫卵在紧靠大脑的耳朵深处孵化了…”
“一群到处乱爬的…永远捉不住的虫子…”
“很痒。”
他眼睛越睁越大,如同怒视般盯着罗兰;两边的嘴角也越挑越高,笑得…
越来越恐怖。
“她会感觉,有什么吸附在她的大脑上,不停的、飞快的爬来爬去…”
“在夜里,在白天。”
“哗啦哗啦…”
“咔嚓…咔嚓…”
“所以,我注定活不了啦。”妮娜说。
她躺在床上,在漆黑的房间里。“咔嚓…咔嚓…我的血液被吮走,我的脑浆、我的记忆、我的精神、我的灵魂…”
“咔嚓…咔嚓…”
妮娜轻轻念着。
罗兰抱着膝盖,坐在黑暗中。
“我有多少时间,妮娜小姐。”
“不多,你得尽快找到…”妮娜顿了顿:“…我又听见了。”
“什么?”罗兰问。
“咔嚓…咔嚓…”
“妮娜小姐。”罗兰唤了一声:“您还好吗?”
“我不是很好。”妮娜说,“把灯打开,小瞎子。我…我…你听见了吗?”
“什么?”罗兰问。
“咔嚓…咔嚓…”
罗兰摸着墙壁站起来,小心来到床头不远,弯下腰,拧开气灯。
昏黄的光有限度的照亮了房间。
在罗兰鼻尖前。
一个双腮凹陷的男人,两颗眼球几乎要从眼眶里跳出来。
他正笑容夸张地弯着腰,歪头看他。
“咔嚓…咔嚓…”
他说。
一瞬间,罗兰浑身汗毛竖立!
他的尖叫哑在嗓子里,几乎逃一般向后闪躲,然后狠狠摔在地上。
“伱——”
“你是谁?!”
男人缓缓直起身,慢条斯理地整理袖口,笑容亲切:“如果你能想起,为什么可以看到我的话…”
“你应该就知道我是谁。”
罗兰蹙眉。
他…
他能看见了?
什么时候?
“一个宝物,丢了。”
“属于我的。”
他说。
“该怎么做?”
他向前一步。
“我该怎么做?”
向前一步。
不够明亮的灯光只打着他侧面,阴影下的笑容极度可怖。
墙上瘦长的影子佝着,居高临下,渐渐逼近罗兰。
“我该怎么做?”
他问。
“…您该杀了强盗。”
“哦…”他又向前一步。“可我不知强盗是谁。”
罗兰手脚并用,不断向后缩着、退着,直到退无可退——他被逼到墙角了。
“那就找!找你怀疑的!”罗兰高声大喊。
他越来越害怕。
那人几乎不像活的,脸上诡异的笑容仿佛一张人皮假面。
“是啊,找我怀疑的。”
他说。
低下头,穿过阴影。
他双颊凹陷,额头上的皱纹层层叠叠。
“我正在找。”
周围的一切开始飞快前进。
前一秒,罗兰还坐在地板上。下一秒,他就站在泥泞中,凝视着熊熊燃烧的老宅。
眨眼间,又到了马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