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月后,雅典。
大小船只在港口成列停泊,爱琴海上狂风鼓动,吹皱的海面上波涛涌动。
轰隆隆……
天空乌云密布,压抑的闷雷声不时从低垂的云气中传来,让整个伯罗奔尼撒半岛都显得阴沉了许多。
这鬼天气,看样子今天又不能出海。
船上一位头发有些花白,身材却健硕的渔民无奈降下布帆,拴好绳索,随后上岸靠在后背金色翅膀,欲要展翅高飞的胜利女神雕像前,飘散的思绪不免开始追忆往昔。
这年头,凡人的日子实在不好过。
路上要小心魔兽,出海要小心风暴,平常要小心神罚……
就算是身为各邦筑城者的神血贵族,也要谨言慎行,否则无意间惹得哪位小心眼的神灵不高兴,祂们降下的灾祸也足够城邦里的上上下下喝一壶。
弄不好,连城里蛇虫鼠蚁都得连着倒霉。
而自从奥林匹斯的那场神战之后,上界的诸神被限制了位格,性子也逐渐收敛了些,甚至为了发展信仰,对他们这些人类友善了许多。
地上的凡人和各个城邦因此过了段安生日子,不至于担心每天一觉醒来,哪位神灵上门,因为什么不知名的原因,把全城老小顺手给扬了。
那些年只要愿意干活,肯出把力气,就算是像他这样没什么本事和出身的平民也能吃饱饭。
继续努把力,甚至还能攒点钱,把家里的两个小子送进雅典学院,学点手艺和知识,慢慢搬进内城讨生活。
而这些,全都是智慧女神雅典娜、酒神洛恩、灶神赫斯提亚、正义女神忒弥斯等一众好心肠神灵所带来的恩典。
祂们限制了神灵的权柄,约束了贵族的言行,编写了普世的法律,让这个本来烂透了的世道有了秩序和公平。
但好景不长,安生日子没过几年,各地就开始遭灾。
特洛曾城的海啸、阿卡迪亚的兽潮、卡吕冬的魔猪……
以及,闹得最凶的癸干忒斯巨人。
那段时间,就好像回到了以往的黑暗日子,魔兽、巨人、天灾、恶神……到处都有要人命的东西。
每呼吸一口空气,都是劫后余生;
每一觉醒来,都要庆幸又活过一天;
每出一趟门,都是一次生离死别……
好在,战神山上的几位大人,是真的把他们当人看。
他们从雅典一路出发,平定了阿卡迪亚的兽灾,弹压了特洛曾城的海啸,派人制服了卡吕冬的魔猪,然后又在色萨利修筑防线,集结重兵,将那些从大地深处跑出来的癸干忒斯巨人给宰了个干净。
而那些被各个城邦供奉和祭祀的奥林匹斯诸神们,也真的转了性,全都在降临在色萨利的战场上,一起歼灭了那些生吃人肉的癸干忒斯巨人,结束了这场旷日持久的天灾。
这样的才叫神灵!
这样的神灵才值得他们祭祀和信仰!
如果要为祂们修筑殿宇,塑造雕像,他情愿给募捐的神官们多掏几个子,大不了是在出海多撒几网的事。
毕竟,和那些上战场打生打死的神灵、英雄相比,多出几膀子力气又算得了什么?
老渔民敲了敲屁股下坐着的大理石石台,沟壑纵横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得意。
说起来,这块给胜利女神妮姬造像的石头,还是他连夜从山里运来的。
而且,他两个在雅典学院学习的儿子,都参与了色萨利的那场神战,最后还各自得了枚叫什么【奥林匹斯人】的勋章。
老人想到这里,抬头看向雷光闪烁的天空,忍不住轻蔑地啐了口吐沫。
呸,狗屁的奥林匹斯!
让癸干忒斯的巨人堵到家门口,都不敢出面,只会藏在天上缩卵,这算什么神王?
真亏每年的大献祭,祂还是享受贡品最多的那个!
正当老人在心中腹诽之际,远处的山头树影晃动,飞鸟成群惊起。
一尊手握雷霆神杖端坐在王座上的大理石半身像被数百人用绳索和撬棍合力推倒,重重砸进山崖下的海浪中。
听到山上隐隐传来的欢呼声,坐在石台上的老人也不禁眉开眼笑。
没错,就该这么干!
这么碍眼的东西放在山上做什么?要放也得放咱们的女神和那位酒神大人!
心情大好的老人当即起身回家,准备拿上镐头进山。
反正今天没办法出海打渔,倒不如弄两块顶好的大理石来,回头给让儿子们送给城里的祭司。
毕竟,为新神造像肯定用得上。
如果运气好,那些祭司还会付上一笔不菲的酬金,这可比打渔赚得多了。
老人脸上带着小市民特有的狡黠和市侩,扛着采石的工具出门。
~~
与此同时,战神山上。
容光焕发的阿尔忒弥斯,系着兽皮腰带从某扇房门中走了出来,惬意地舒展开腰肢,抬手从魔法阵图中扔出了两根肉骨头。
一只膘肥体壮的黄金猎犬就闻着气味,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
狩猎女神满意地挼了挼了狗头,随即拿出弓矢,曲指勾勒出一道赫密斯文,召回了后山悠闲啃着嫩叶的两只金角鹿,拉着埋头啃骨头的黄金猎犬,一并跳上自己心爱的战车,飞向阿卡迪亚山脉的猎场,前去享受正餐之后的余兴节目。
随着银色的流光消失在天际,两个探头探脑的身影这才敢从走廊的拐角钻出来,一路小心翼翼地来到了门前,悄悄钻了进去。
此时,屋内狼藉一片,桌椅板凳四分五裂,各种地方都布满了触目惊心的抓痕、咬痕、踩踏、撞击等印记,地板、天花板、墙壁惨烈得宛如战场,某种混合着花香和酒香的奇怪气味弥漫开来。
而全金属打造的大床上,床头的几根山铜雕花被暴力扭成了麻花。某位眼窝微微凹陷,长发蓬乱四散的青年男神,靠坐在床头,呈“太”字在床上摊开,久久一动不动,宛若一颗被榨干水分的枯草,目光惆怅低看向天花板。
自从色萨利之战后,他应该被各路轮番上场的女好汉,折腾足足三个月了。
有时候是单刷,有时候是组团;
有时是干就完了,有时是剧情Play:
有时是传统路径,有时是迭代打法;
更过分的是,有人还用上了道具和魔药……
如此高强度的对线,洛恩感觉比打两场色萨利之战都累,自己好端端的一坛美酒,被压榨到几乎只剩下酒糟了。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洛恩按了按自己似乎在隐隐发出哀鸣的腰子,转头看向进门的两道娇小身影,脸上挤出一丝干涩的笑容。
“安娜,小美狄亚,你们怎么来了?”
“你好几天没吃饭了,给你送点东西吃……”
“都是我们刚做的。”
同为紫色发系的两小只对视一眼,一边回答,一边提着食盒来到床前。
洛恩听到这如此温暖的话,顿时感动得几乎快要哭了出来。
真该让那群欲求不满的痴女好好学学什么才是温柔体贴,整天就惦记着自己吃没吃,也不管他是不是还饿着肚子。
“今天带了什么?让我看……”
正笑意盈盈打开食盒的洛恩,声音戛然而止,目光扫过盒子里的盅盅罐罐和其中漂浮的各种根状物和草药后,默默地合上了盖子。
美狄亚见状,忍不住催促:“吃啊,为什么不吃?”
“对啊,趁热。”美杜莎小声附和,同样一脸殷切。
洛恩眼皮一跳,幽幽看向床前的两只贴心小棉袄:
“里面的材料?”